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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光掠影过苏州

拙政园

过莫邪路,经天王府,到拙政园。园林精巧,称四大名园之一,却说拙,拙者之为政,大巧若拙?

古代文人,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,向内修身,向外济世,出世入世,一开一合。

拙政园正门小,不起眼,进门一小巷,极窄,抬眼看,一线蓝天,白云流过,一溜黑瓦隔开,下面是高高的白墙,墙下一径灰鹅卵石路,通一扇门,穿厅堂,遇照壁,过则假山挡住,石头间漏小片园中天地,越过假山,视野开阔,满眼泉林高致。让人想起桃花源,“初极狭,才通人,复行数十步,豁然开朗”。外在封闭,内部开放,一派园林景观。文人心中的桃源。世事沧桑,桃源何处?

园林中亭台水榭多,即使是楼台,也是开门向山,临水见树。山亭夜坐,乘风邀月,小饮薄醉。或夜雨鸣廊,闲倚红柱,芭蕉翠绿,栀子又肥。若到白露为霜,梧桐叶落,留得残荷,闲庭秋雨。种种妙处,是空间的精心营造,亭台水榭是半开放空间,可观可玩风雨,可避可躲风雨。进可出入其中,退可居身其外。

我有朋友,很喜欢在雨天,坐阳台读书,看吊兰迎风叶动,听雨声淅淅沥沥,朦胧了高楼,远去了车流。小隐隐于野,大隐隐于市。问君何能尔,心远地自偏。

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,山山水水,虚虚实实。水墨丹青,林泉高致,雪地芭蕉,画中才有。园林映照心中的山水,也在虚实之间。园中水通各处,映照白墙黑瓦绿树,幻化了风景。晚上临水而坐,听昆曲《牡丹亭》,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灯光昏黄,一袭红妆,缓缓穿廊而来,到水上的石舫船头,临水唱曲。昆曲婉转,顾盼神飞。清风时来,水光流动,人影散乱。一曲微茫,人去楼空,水静无声。隔着水听曲,风来水面,曲声清远。做了一回《红楼梦》中人。

明文征明,留下不少拙政园的字画,书法与常见的《赤壁赋》《滕王阁序》不同,笔墨极精到,连带极细腻,大概常见书法多是晚年所书,虽人老书老,用笔有所不到。夜游拙政园的题字,是王冬龄写的拙政问雅,字朴质,近乎没练过字的人写的,我欣赏不来。文词很雅,题字扫兴。园中有大厅挂大幅字画,有文征明,张瑞图,王铎,我所见的文征明的大字不是黄庭坚一路的,与张瑞图的同看,后者的确适合写大字,一意横撑,气势可观。文征明的小楷极好。

导游一身古装,提一灯笼,一路轻声细语,吴侬软语。跟随导游一路,出得园来,已经晚上十点,坐同事的车,匆匆赶回上海。

苏州博物馆

久闻大名,有幸得见,苏州博物馆的确别具一格。博物馆藏文物,为了避光恒温,多数很封闭。常年开空调,低温,得穿外套御寒。但苏州博物馆却是例外,室温虽低,却不给人以封闭i的印象。像什么呢?像吴冠中的江南水乡的画,白墙顶着黑屋,映在水面,漾一树苍绿,随波荡开去。

高高的大片白墙,开一个小的六边形窗,往里看有文物,往外看,一树红石榴,或翠竹几株,明朝文征明值的紫藤满架,古代深闺深深几许?大概比不过。窗户极巧,从窗前过,走几步,景致不同,园林的移步换景手法。

苏州博物馆的水,简直很无理。文物怕水火,古代藏书楼叫《天一阁》,天一生水,就是怕书被火烧了。书画也怕水,二王的发帖,多少被桓玄扔江里了。苏州博物馆就有一大片水,一石板路,曲折通南北。隔着池水,一大片白墙,映灰色连绵的假山,直到墙角,方寸天地,一派清远之境。不由想起宋代的马一角,边角小景,饶有韵味。里头也有水,尽头有一处台阶,拾级而上,可到上头看书画。站在台阶上,见一堵白墙,刻灰色水槽,水沿槽而下,直奔三层楼下的水池。溪山行旅图中的瀑布,也是如此景致。旁边有展览,美人姓董。

隋碑中的精品《董美人墓志》,以及董小宛。第一次见董美人墓志的拓片,字比我印象中的要小,大概平日所见,放大本居多。还有董小宛同时代的柳如是。陈寅恪晚年著《柳如是别传》,曾略翻阅,开篇有柳如是小像,上题河东君,今天看到原件,很激动。旁边有钱谦益的字,楷书作柳体,字很不错,柳在书法史留下心正则笔正的名言,启动先生说“书碑试问心何在,谀阉谀僧颂禁军”,可见柳公权人品不过如此。想起了钱谦益跳水殉国,嫌水冷,不跳了。柳如是有诗:此去柳花如梦里。改朝换代之际,人生如梦,烟月易散。闲说一下,美人未必姓董,英雄不问出处,美人何必拘泥姓氏。比如《张黑女墓志》也很好,可以一起展出了。这可是人民币上的字体,有钱哇。

我的老朋友在常熟,想起高中时,送砚台、墨块、毛笔、字帖。小山沟沟,无从买砚台和墨块,第一次用,很激动。好几年没见,此次也不能见一见,东奔西走,如云聚散。

苏州博物馆文物似乎不多,大概是建馆时间短。

朋友很喜欢贝聿铭,购木质苏州博物馆明信片两张留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