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的十年

Saturday, 17 September 2016

井底点灯深烛伊，共郎长行莫围棋。 玲珑骰子安红豆，入骨相思知不知。 温庭筠-《南歌子》

在外第三年，大学四年，高中三年，十年了。

覃剑在家教书，庭坚在乌镇，依依也在乌镇，霏霏读研，我在深圳。中秋的时候，突然想起来，这是第十年。

第一节 天下第二剑

庭坚十年前，偶尔提及覃剑的家，个中辛酸，难于言说。我父母爷爷奶娘都对我溺爱有加，只言片语，无从体会。我一生尽经历很多发生概率很低的事情，整个初中，我都是三班。

初一和覃剑在三班，千古文人，有侠客梦，算如今，是文艺青年，回到十年前，是侠客。我是个很调皮的人，那时我坐在教室前排，在老师眼皮底下，上课不听讲，在桌子底下雕塑粉笔，用刀子和笔帽，把粉笔修成奖杯、人像的样子，下课唯一最大的乐事，就和一般同学成群结队去外面疯玩，最大的乐事就和覃剑比剑术。我当时号称天下第二剑，想想李小龙的话，“我绝不会说我是天下第一，可是我也绝不会承认我是第二”，我则是老老实实的自称天下第二，因为实在有多人太厉害，打不过，第一位置只好谦让给这群人。这一群人里面，有覃剑的好弟兄庭坚。

记得是学校运动会期间，我们偷偷从学校的后门溜出去，在学校后面的池塘边，每日无事比剑。两人随意选择树枝一根，弄成一样长，然后对打。我那时，有武侠风范，小时候无事在家砍竹子削剑，可谓刀剑一生。所以对打的时候，也是蛮厉害的，打了不少人，有时候打到对手的手的时候，会打破皮，出血是常事，然而我剑术高超，从没有受伤。我那时日夜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思考剑术，一下课，就迫不及待找覃剑交流对打。当时教学楼，主要有三层，一年一楼，三年级二楼，二年级三楼，有时两层楼上都有很多人观战，阵势非凡。有一次，和庭坚在池塘边练剑，要义是要能接住对方的剑，一剑不落下。练完了，告诉我，不要看对方剑，要看对方的肩膀和手腕怎么动的。高招呀，难怪我老打不过，他的反应老比我快一拍。

后来我用这招欺负我家的弟弟妹妹，有个小游戏，就是两人手掌合着，中指对着对方中指，然后立马用手打对方的手。这个游戏比反应速度，我老能打到我家的弟弟妹妹。原因在于我不看你的手动不动，我看你的肩膀，肩膀有动静说明你的手也会动了，提前预判。后来我看了形意拳口诀，才知道，这是武术里的精要。想起来，我一直没有在比剑中受伤，是因为庭坚他们处处比我高，处处让着。庭坚和覃剑，那时都不是读书的孩子，爱打架，能打架，会打赢。我是打小被溺爱，文弱书生，从来打架只有被打的份，却可以打赢他们。

第二节 早恋

庭坚出自书香人家，读小学成绩很好，到初中就不读书了。初三那年才知道，事出有因。喜欢一个女生，发生了很多事情，情深深，恨亦深深。那时说到情事，庭坚唱歌一曲，歌声里尽是忧伤。女生成绩很优秀，大抵是班上大部分男生暗恋的对方，喜欢这么一个人，而对方不为所动，年少多忧伤。几年后，这女生说她很对不住他。

后来覃剑也喜欢班上一个女生了，就是霏霏。站在教室里，白裙子红蝴蝶结，夏天的阳光明晃晃照窗户的玻璃上，映着一张纯净的脸。我那时痛改前非，幡然醒悟，已经成为家长老师心中的爱学习的孩子了。霏霏成绩很好，我成绩不差，他们在四班，我在三班，时常串门，过去玩，讨论学习，一来二往，就熟悉了。加之当时是学校自封一大才子，号称诗书画全能。作文比赛全校第一，全县一等奖，学校宣传栏贴有我的毛笔字和简单的铅笔素描。所以和女生讨论学习，极尽其能炫技而已。那时初三，临近中考，我和依依、霏霏晚自习之后也一起学习，自备蜡烛，学校有时候会拉教学楼的电闸。

周六周日，我们也常一起在学校学习，常常晚上12点之后还在学习。覃剑和庭坚不学习，但也陪着我们到夜半繁星满天。那时简简单单亲亲近近的一起，挑灯夜读。依依读书很刻苦。那时分普通版和重点班，依依靠着自己的努力，从普通班考进了重点班。基础稍差，以勤补之。

有次学习太晚了，庭坚想让依依早点回去休息，把依依的蜡烛给灭了，依依点燃，庭坚说，你再不去休息，我就把手放在蜡烛上烤，说着做着，依依还在学习，后来我们一起都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。依依的坚毅，庭坚印象很深很深。

晚上，覃剑让我晚点去寝室，和他一起等人。那夜没有月亮，下自习之后很黑，我们一起忐忐忑忑等了很久，很久，当月黑风清，不知多少时？白裙子的女生果然没有来。

我那时对霏霏没有打过照面，那时我是班上的班长。任务之一就是带着全班去晨跑，于是乎，每天早自习前，我带着一队人马，浩浩汤汤的去操场，在最前面领跑。覃剑就在这时指给我看霏霏是谁，人群中扫一眼，就会注意到。又一个周末的半夜，教室只剩下我霏霏和虚心，虚心摘抄了一首诗，霏霏看着朗诵，夏日的半夜，转换了时空，回到了人间的四月天的阳光明媚。后来我和依依、霏霏去了重点高中，覃剑去了普通高中，很努力，很拼，想着有一天和霏霏念一样的大学，那时他拿过那个高中的第一。有一次庭坚让我帮忙抄写一首词，第一句是问世间情为何物，我觉得这首词就是他俩的写照。

覃剑如今是我们里面最早成家的人，对象不是霏霏。庭坚和依依后来在一起了。我自己的感情，每次一头扎进去，不及他们爱之深之切，却也傻乎乎动情，最后灰头土脸被甩出来，如今还是单着好，不想被伤，亦不想伤人，以前的情事，作云淡风轻的样子，虽有时而憾而恨而喜。

第三节 同床同窗

高三的时候，我和庭坚住一个地方。庭坚读书，头发都白了。他夏天若穿修身上衣，女生偷着看。这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，头发白了，身体虚弱 ，时常流鼻血。我初三班主任告诉我，睡醒了不要立即起床，躺一会儿，等身体适应了，再起来。我也这么告诉庭坚，读书把身体都伤了。有时候，晚上两人聊天，夜深了，干脆睡一起，两人就挤在一张单人床上。庭坚家人心疼他，时常送大餐过来。学生时代，很简陋，他就用酒精炉子，把肉等做好了，拉上我，两人共一个勺子，你一勺，我一勺。后来我追女生，追到他学校去了，每次跑去他睡地板喂蚊子，我睡有蚊帐的床上。

在深圳立足未稳的时候，覃剑也来深圳了，简简单单吃顿饭。多年以后，性子还在，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了。后来覃剑要回家，一起的女友有好多年了，他这么跑出来，女孩子在家，心有不安，回去了成亲。这一送走，就想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见。

庭坚和依依在一起了，初中的时候，庭坚告诉我，什么时候去依依家提亲。

晃眼就十年了。当年我们一帮人，可谓有豪气，有才气，有义气。庭坚和覃剑，好兄弟。在学校有事，一般两人都有份。一次班主任教训庭坚，当时是晚自习，覃剑当时跑去把教室的灯给关了。打架一起，我记得那时一个同学老在寝室欺负人，临近毕业的时候，不像话，庭坚和覃剑两人一定要去教训教训人家，我说他俩就爱打架。路见不平。大了以后，庭坚和覃剑有事情，想法不一样，吵起来，吵着吵着互不相理。

初三毕业前夕，我们一起去跑最高的山，带着棋、毛笔和音乐，以及吃的东西。听着音乐下棋，在群山之巅。远眺群山，小而青青隐隐，河流逶迤而去，白云在旁，蓝天可及，琴音在耳。几个人，几首歌，一个寺庙，一个约定，十年之后的我们。

初三的时候，我当班长，组织大家一起拍毕业照，但是统计失误，有同学没有照片，我把自己给了他，现在想起来，悔不迭。记忆和照片的区别，好比长辈饭后讲往事，和拿旧照片给孩子看的味道之不同。

后记

回忆久远，随忆随写，不成文法。个中大话，也是当时虚荣心作祟，事情却是实情，人不自谦，自傲如此，如今想来，可笑可喜。故事中熟悉的老朋友，对号入座。